蚀骨锥心穿肠第157章 天黑请闭眼二
第四章 最后的乐章 李进死前最后一天。
猪还是卖了。
五头膘肥体壮的育肥猪被猪贩子像拖死狗一样粗暴地拖上车发出绝望而凄厉的长嚎最终消失在村道的尽头。
换回一沓薄薄的、沾着油腥味的钞票甚至不够支付拖欠的饲料款和兽药钱。
刘大芳数着那点钱心里像坠了块石头沉甸甸的。
她偷偷看了一眼窝棚门依旧紧闭。
从昨天下午挨了那个耳光之后李进就再也没出来过也没吃晚饭和早饭。
她心里有点慌但更多的是一种麻木的疲惫和怨气。
怨丈夫不争气怨父亲太过分怨这看不到头的苦日子。
她最终还是没去敲那扇门只是把一碗稀饭和两个馒头放在门口喊了一声:“饭放门口了!” 里面没有回应。
她站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转身去忙别的了。
猪卖了栏里空了但剩下的猪还要喂猪圈还要打扫永远有干不完的活。
窝棚里李进其实一夜未眠。
他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黑暗里像一尊雕像。
脸颊上的红肿已经消退了一些但那种火辣辣的耻辱感却深深地烙进了他的灵魂深处。
破碎的眼镜被他用胶布勉强粘合戴在脸上视野里的一切都带着裂痕就像他的人生。
外面的猪叫声、讨价还价声、妻子的脚步声……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每一个声音都像是在他心口又扎了一刀。
他想起很多年前在大学图书馆里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洒进来他沉浸在康德、黑格尔的世界里觉得未来有无限可能精神世界丰盈而广阔。
他想起第一次带刘大芳进城指着畜牧局的气派办公楼意气风发地说:“以后我要在这里做出一番事业让你过上好日子。
”那时刘大芳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崇拜和期待。
他想起辞职那天领导的挽留同事的不解他摔门而出时的决绝和“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的狂妄。
他想起第一次创业失败债主上门他和刘大芳抱着刚出生的孩子躲在出租屋里不敢出声的窘迫。
想起回到这个村庄岳父那毫不掩饰的鄙夷村民那看笑话的眼神…… 想起“莫扎特”刚买回来时他对改良品种、科学养殖的憧憬…… 想起他坚持给猪放音乐时妻子和岳父那看傻子一样的表情…… 无数画面在脑海中闪回交织最终都定格在昨天下午——那记响亮的耳光那飞出去的破碎眼镜那五个清晰的指印那一声“废物”以及岳父和猪贩子交易成功后那如释重负又带着施舍意味的眼神…… “格格不入”。
是的他从始至终都是一个错误的存在。
他的理想他的知识他的坚持在这个只认钱、只认拳头、只认现实的世界里显得那么可笑那么不合时宜。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那个破录音机前。
里面还放着那盘巴赫的磁带。
他按下了播放键。
《G弦上的咏叹调》再次响起。
只是这一次那庄严宁静的旋律在他听来却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哀悼。
像是在为他即将逝去的生命奏响最后的安魂曲。
他安静地、有条不紊地开始行动。
他找出了那件他大学毕业后就没再穿过的、压箱底的白色衬衫虽然已经有些发黄但洗得干干净净。
他仔细地扣好每一个扣子抚平每一处褶皱。
他打来一盆清水认真地洗了脸刮了胡子。
镜子里的男人面容憔悴眼神空洞但衣着整洁依稀还能看出几分昔日的斯文模样。
他坐到那张“书桌”前摊开一张干净的白纸拿起那支他最珍视的钢笔吸满墨水。
他的手很稳没有丝毫颤抖。
他写下: “这个世界我始终格格不入。
” 没有抬头没有落款没有日期。
只有这一句是他对自己一生最精准、最绝望的总结。
他仔细地将字条叠好放进外套的内侧口袋紧贴着心脏。
然后他拿起了那捆粗麻绳。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狭小、杂乱、却承载了他最后几年人生全部内容的窝棚。
目光掠过那藏着的笔记本掠过那堆放着哲学和养殖技术的“书桌”掠过那盘巴赫的磁带…… 他走了出去。
外面天色已经彻底黑透。
没有月亮只有几颗稀疏的星子散发着冰冷微弱的光。
猪圈里“莫扎特”和它的孩子们发出均匀的鼾声。
其他的猪也大多安静下来。
夜风吹过带着深秋的寒意。
他走到窝棚旁边那根最粗壮、用来支撑横梁的木柱下。
那里是他平时观察猪群、思考问题时常站的地方。
他搬来几块砖头垫在脚下。
他的动作很慢很从容没有一丝犹豫仿佛不是去赴死而是去完成一个期待已久的仪式。
他将麻绳的一头熟练地打了一个结实的绳结抛过横梁。
绳套垂下来在微风中轻轻摇晃。
他最后看了一眼家的方向。
主屋的灯还亮着隐约能听到刘大芳看电视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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