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马人第38章 泥泞中的微光下
缅北克钦邦靠近勐拉的泥炭沼泽边缘陈立冬的体温已飙至 39.2℃。
高烧像一层透明的油膜将他与雨林的声响隔离开 —— 犀鸟的啼叫变成遥远的闷响竹节虫爬过树叶的 “沙沙” 声模糊如幻听唯有身体内部的疼痛尖锐如刀:左腿胫骨开放性骨折处红肿范围已扩大到 12 厘米比右腿粗 7 厘米皮肤烫得能煎熟鸡蛋每一次心跳都像有小锤在敲打着断裂的骨茬;胸口的第 5、6 根肋骨骨裂处闷痛变成了随呼吸起伏的锐痛吸气时像有玻璃碴在肺叶间刮擦呼气时又像被人用膝盖顶住了胸骨。
他拄着那根望天树木拐 —— 气干密度 0.61g/cm3 的硬木此刻却在潮湿中变得滑腻杖尖深深扎进泥炭沼泽边缘的腐殖质里发出 “噗嗤” 的闷响黑色的泥浆顺着杖身往上爬在掌心积了厚厚的一层。
右腿肌肉早已超出劳损极限股四头肌僵硬得像块铁板每一次支撑身体都要颤抖 5 秒才能稳住裤管里的肌肉抽搐频率越来越高从最初的每分钟 3 次变成了每分钟 7 次。
腋下被木拐磨破的 2 厘米伤口渗液混着汗水在麻布筒裙上晕出一片深色的印子每动一下都像有盐粒撒在伤口上疼得他牙关紧咬牙龈都咬出了血。
时间在高烧中失去了刻度。
他只记得啃完最后半块干木薯时太阳还透过树冠投下零星光斑等他挪到沼泽边缘时天色已变成了惨淡的铅灰色。
意识像被泡在温水里的棉花时而沉下去时而浮上来 —— 沉下去时他会看到秀娟在出租屋里熨衬衫的样子:那件 39 块钱从夜市淘来的化纤衬衫领口磨出了毛边秀娟用一块破了角的棉布垫着熨斗蒸汽在昏黄的灯泡下凝成细小的水珠她抬头时笑着说 “立冬这件衣服穿去面试精神”;浮上来时又被沼泽的腥臭拽回现实眼前是灰黑色的泥炭泥水泛着油腻的光泽像一锅放馊了的芝麻糊。
“秀娟……” 他干裂的嘴唇蠕动着声音细得像蚊蚋叫。
这两个字带着唾液的黏腻刚出口就被沼泽的风卷走却像一枚烧红的针刺破了高烧带来的混沌。
他摸向怀里的树皮袋 —— 波岩用箭毒木内层软皮缝的袋子防水性极好此刻却空得只剩下一小撮粗盐(5 克是波岩家最后一点储备)和那颗还带着余温的土鸡蛋。
鸡蛋壳上还留着波岩妻子的指纹她递鸡蛋时袖口磨破的边缘蹭过他的手背粗麻布的纤维粘在他的皮肤上此刻还能摸到那点粗糙的触感。
他小心翼翼地剥开鸡蛋蛋白在高烧的掌心微微发颤蛋黄是熟透的橙黄色边缘沾着一点蛋壳的碎屑。
他小口小口地吃着每一口都嚼 30 下才咽 —— 他怕吃得太快这仅存的温暖会瞬间消失。
鸡蛋的咸香混着唾液滑进喉咙70 千卡的热量像一小簇火苗暂时烧暖了冰凉的胃壁。
眼眶突然发热他猛地仰起头盯着被绞杀榕气根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把那股要涌出来的酸涩逼了回去 —— 他不能哭眼泪会带走仅存的水分。
吃完鸡蛋他撕下一截湿透的麻布挪到沼泽边缘的小溪边。
溪水因昨夜的暴雨变得湍急流速 1.2 米 / 秒带着上游冲下来的泥炭颗粒在石头上冲出细小的凹痕。
他将麻布浸透敷在滚烫的额头上22℃的溪水激得他打了个寒颤却让晕眩的意识清醒了 0.5 秒。
他掬起溪水喝了两口土腥味混着泥炭的腐味呛得他咳嗽咳得弯下腰时胸口的锐痛让他眼前发黑喉咙里尝到了一丝铁锈味的血。
当他终于拨开最后一丛带刺的水竹(竹节上的尖刺划得他手臂添了三道 1 厘米长的伤口)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心脏瞬间沉到了泥炭底:一片宽约 800 米的泥炭沼泽横亘在前方黑色的泥炭泥水泛着油光表面漂浮着腐烂的芦苇叶和不知名的泡沫 —— 那是腐殖质分解产生的甲烷气泡每 15 秒就会 “啵” 地破裂一个释放出带着硫化氢的恶臭。
枯柚木的残骸从泥水中支棱出来树皮早已被腐蚀殆尽惨白的木质像巨兽的肋骨在铅灰色的天光下透着诡异的狰狞。
更远处一团团深褐色的蚊群(埃及伊蚊携带登革热病毒)像移动的黑雾在水面上盘旋翅膀振动的频率高达 600 次 / 秒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低频轰鸣。
“沼泽…… 很多危险……” 波岩的警告在耳边回响此刻才真正有了重量。
他拄着木拐站在边缘脚下的泥炭土踩上去能陷 3 厘米深黑色的泥浆从指缝间挤出来带着 18℃的冰凉。
回头望时身后的雨林早已被雾气笼罩来时的兽径消失得无影无踪 —— 退回去意味着在高烧和感染中被野兽啃食;往前走这片泥炭沼泽就是吞噬生命的陷阱。
就在他的膝盖开始发软几乎要跪进泥里时目光突然扫到沼泽深处 —— 一列歪歪扭扭的木桩像被遗忘的念珠断断续续地通向雾蒙蒙的对岸。
木桩是柚木材质虽然柚木耐腐但在泥炭沼泽里浸泡 5 年就会腐朽此刻露出水面的部分只有 15 厘米高表面覆盖着滑腻的泥炭藓间隔最远的两根木桩相距 2.3 米近的也有 1.8 米大部分木桩只露出一个黑乎乎的顶像漂浮在泥水上的煤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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