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陵人之林青竹第107章 火熄了灰在走
那片小小的院落里一种微妙的死寂取代了往日的宁静。
青焰燃尽后曾炙烤大地的热量仿佛被彻底抽离转而被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寒所替代。
不过一夜之间院中积水便凝结成冰层层叠叠到了第七日清晨已积起九层薄冰坚硬光滑宛如一面浑然天成的玄色冰镜将灰蒙蒙的天空倒映得愈发沉郁。
守尘披着旧棉袄手持一把竹扫帚正有条不紊地清扫着门前的积雪。
他的动作很慢每一下都带着一种近乎仪式的庄重。
当他扫到院子中央那个掩埋青焰灰烬的浅坑时动作却猛地一滞。
扫帚的竹梢触到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但冰面之下本该静静沉睡的那一捧青灰色灰烬竟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有被风吹散的痕迹更没有被水冲走的可能。
冰层完好无损剔透如晶清晰地显露出坑底的泥土。
唯有一道细如发丝的蜿蜒痕迹自浅坑最深处延伸而出倔强地穿过冻土绕过灶台坚实的地基最终像一条疲惫的游蛇一头扎进了门槛厚重的石缝之中。
那石缝正是数日前林青竹那截指节骨铃嵌入的地方。
守尘蹲下身伸出布满老茧的指尖轻轻触碰那道细痕之上的冰面。
一股极其微弱的暖意隔着九层寒冰顽强地传递到他的指尖。
他眯起眼凑得更近了些这才发现那道痕迹并非连贯一线而是由无数更细微的点组成。
每隔三寸左右的距离便有一粒几乎无法察觉的青灰色沙砾烙印在冰层深处其排列的节奏与间隔像极了某种微小生物蹒跚前行的足印。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追随着痕迹消失的方向望向村外那条通往幽都的旧路。
他心中了然这不是流失也不是消散。
是那捧灰在自己走路。
它正循着林青竹当年踏上的最后一段路试图去往同一个终点。
当夜风雪更紧。
守尘没有去堵那门槛石缝也没有设下任何法阵。
他只是寻出一个粗粝的黑陶罐走到屋檐下用它接了半罐冰冷的滴水。
那是积雪在屋瓦上融化后汇聚而成的至阴至纯之水。
他将陶罐稳稳地放在门槛边正对着那道石缝而后便退回屋中盘膝坐在黑暗里静静地观望着像一个极有耐心的猎人。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窗外风声呜咽如同鬼哭。
子时三刻更夫的梆子声远远传来沉闷而悠远。
就在那第三声梆子落下的瞬间一缕比蛛丝还要纤细的灰色气流悄无声息地从门槛石缝中渗了出来。
它仿佛有生命般避开了干燥的地面精准地找到了陶罐边缘那一圈湿润的水痕随即顺着水痕灵巧地爬进了罐中。
灰流一入水并未立刻散开而是在清澈的雪融水中缓缓游走用自己的身体在罐底画出了一幅令人心惊的舆图。
那画迹虽简却异常清晰:一座断桥一间荒废的义庄一道绵延的山脊……所有的一切都与通往幽都的路径完全吻合。
然而那灰流画出的终点却在山脊的另一侧戛然而止并非传说中阴气森森的幽都入口而是一处孤零零的坟茔。
守尘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认得那个地方是村东的乱葬岗那座坟更是连一块碑石都没有的无名小冢。
村里上了年纪的人才知道那里埋葬的是林青竹那个年仅七岁便因风寒夭折的妹妹。
一股寒意夹杂着明悟瞬间窜遍守尘的全身。
他终于明白了。
这捧灰烬承载的并非林青竹消散不去的残魂而是他焚身之后那股无论如何也放不下的执念。
他去幽都是为了轮回可他最后的执念却是要回到这人间回到他那孤苦伶仃、长眠于冰冷地下的妹妹身边。
这是一场迟到了太久的归乡。
翌日天晴守尘没有再做任何阻拦。
他回到内屋从积满灰尘的箱底翻出一把油纸伞。
伞面是暗黄色的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但伞骨依然坚韧。
他扛着这把祖传的伞深一脚浅一脚地踏雪来到村东那座无碑小冢前。
他没有撑伞为自己遮挡风雪而是小心翼翼地将伞打开撑在了小小的坟包之上仿佛为它盖上了一座简陋的屋檐。
随后他解下腰间一直挂着的那截指节骨铃郑重地系在了伞骨的末端。
奇异的景象发生了。
山风呼啸而过吹得周遭枯草猎猎作响但那枚骨铃却纹丝不动安静得如同死物。
反倒是那古旧的伞面在干燥的寒风中竟慢慢凝结出细密的水珠。
那水珠越聚越多最终汇成水滴一滴一滴清亮地落入下方的冻土之中无声沁入。
那模样不似凝露倒像是在替这个无人祭拜的孤坟流下一场无声的泪。
三日之后有早起拾柴的村民惊骇地发现乱葬岗中那座无名小冢周围方圆数尺的积雪竟已消融殆尽露出了下面湿润的黑土甚至还提前冒出了数茎嫩绿的新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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